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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轮圆月耀天心


发表时间:2015/02/13 00:00:00    信息来源 :     访问次数:

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……”在浙江平湖参访李叔同纪念馆,不禁吟诵起这首歌词。这样的吟唱,是李叔同留给我们的悠扬。

李叔同传奇的人生经历和卓越的艺术造诣,一直让我为之景仰。他从风流才子到空门高僧的剧变人生,一直占据着我精神内存偌大的空间。

他是文学奇才。“二十文章惊海内”说的便是李叔同,少时即能吟出“人生犹如西山日,富贵终如草上霜”。他追随维新变法失败,康梁逃命海外,因牵涉康党,携母从天津南迁上海,时方弱冠,以其诗文辞赋,成为沪上有名的“天涯五友”之一。

他是中国现代音乐的先驱;把西方钢琴音乐介绍到中国的是李叔同;一首《送别》传唱至今。

他是艺术大师。他将中国古代的书法推向了新的高峰,“朴拙圆满,浑若天成。”鲁迅、郭沫若等文学巨匠曾以得到他一纸墨宝而备感荣耀。他把西方油画引入中国,第一个在中国开创裸体写生。他培养出了不少画师名家,一代画师丰子恺就是其高足。他首次把广告画运用到报纸引入副刊,中国报纸副刊由此步入图文并茂时代。

他还是中国话剧的鼻祖。他东渡扶桑,创办“春柳社”,在话剧《黑奴吁天录》和《茶花女》中,分别饰演爱美柳夫人和茶花女,艳惊四座。当时的日本戏剧杂志《芝居》不吝誉词:“李君的优美婉丽,决非日本的俳优所能比拟。”

……

我安静地用自己的思想与大师对话,还原李叔同与莲花同在的精神追求。我想,在李叔同身上,体现出了一种气节。面对国运不幸,李叔同创作了《祖国歌》:“上下数千年,一脉延,文明莫与肩。纵横数万里,膏腴地,独享天然利。国是世界最古国,民是亚洲大国民。呜呼,大国民!呜呼,唯我大国民!幸生珍世界。琳琅十倍增声价。我将骑狮越昆仑,驾鹤飞渡太平洋。谁与我仗剑挥刀?呜呼,大国民!谁与我鼓吹庆升平?”其爱国情怀气吞山河,情撼大地。抗战爆发后,日本人请他循当年鉴真之例,东渡弘扬佛法,面对来人,弘一法师愤而说,当年鉴真法师去日本,海水是蓝的,现在已被你们染红了,日本,我是万万不会去的。几天后,他写下“念佛不忘救国,救国必须念佛”,并把自己的居室改名为“殉教堂”。

在李叔同身上,还体现了一种认真。从红尘跳至佛界,他的一举一动,都严格要求自己,最终成为南山律宗第十一代宗师。丰子恺后来评价他,李先生每做一种人都十分像样,好比全能的优伶,起老生像个老生,起小生像个小生,起大面又很像个大面,所有这一切都源自于他性格上的一大特点——“认真”的缘故。

在李叔同身上,还体现了一种简朴。在纪念馆,我看到有双补丁上再打补丁的僧鞋。李叔同就是穿着它,千山万水,芒鞋破衲,走遍了一座座名寺古刹,弘扬佛法。他将失传700余年佛教中戒律最严的南山律宗拾起,清苦修行,最终以苦行僧终其一生。林语堂感叹他,曾经属于我们的时代,却终于抛弃了这个时代,跳到红尘之外去了。尘世间少了位艺术全才,也有人庆幸,佛门多了一位高僧。

更让人景仰的是李叔同对富贵的舍弃。他在物质与精神生活都达到了极致的情况下,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,从名扬四海的风流才子,出人意料地做了舍弃——彻底抛却名利荣华,做起了一个律己至严的苦行僧。这样一位学贯中西,震古烁今、世所罕匹的一代俊彦,39岁艺术人生达到巅峰之际,他义无反顾抛弃所有俗世功名,剃度落发,遁入空门,成了苦行佛陀。以至于他日本牵手携归的美貌娇妻春山淑子,闻讯跑到杭州虎跑寺,数日泣哭,跪求一见。他却去意已决,斩情断意,托人传语:“当以我为患虎疫死,勿复念。”真是钢骨秉慧剑。赵朴初先生评价弘一法师时说:“无尽奇珍供世眼,一轮圆月耀天心。”

站在纪念馆的高处,我默默注视着李叔同那面容悲慈、气宇简穆中带着一丝微笑的雕像,忽然瞥见雕像底座写于1942年10月13日“悲欣交集”四个字。

大师63个流年,在俗39年,在佛24年,何“悲”何“欣”?

从高蹈狂狷又才华横溢的李叔同,一转身,成为悲世悯生又灵气飞动的弘一高僧,他给后人的记忆,就像他的书法,用笔简明,笔意宁静,疏朗得体,形成独有的神采,充满了超凡的意趣和云鹤般的淡远。

我妄测,是不是在他眼里,婆娑世界一切都有悲情,而往生西方,成就正觉,方是人生之真欣?也许在他弥留的一刻,他体会到了“花枝春满,天心月圆”?

隐隐约约,我仿佛看到大师在我心中灵动起来,踏着一双浅浅的脚印,自远方飘逸而来,又飘忽而去,跣足芒鞋,孑然一身。那来自心灵深处的足音,尽显孤高耿介,波澜不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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