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《中国诗词大会》热播,中华古典诗词一下子就抓住了人的眼球,其中的“飞花令”更是圈粉无数。今天不如好好来认识认识这个“飞花令”。
飞花令其实是行酒令的一种。古人喝酒开宴,会有一些助兴和取乐的游戏,而饮酒行令就是其中备受文人士大夫欢迎的一种。这种游戏早已产生,而到隋唐时期已经趋于完备。总的来说,行酒令时推一人为令官,其余的人听其号令,轮流说诗词或做其他游戏,违令的人或者输的人就要饮酒了。说诗词的是雅令,做掷骰、抽签、划拳、猜数等游戏的则是通令。飞花令就是雅令的一种。
“飞花”一词出自唐代诗人韩翃的《寒食》:“春城无处不飞花,寒食东风御柳斜。”所谓“飞花令”,就是在行酒令的时候,所说的诗词要含有“花”字。较为严格的形式是按一定的顺序,比如第一个人说的时候“花”在首字,第二个人“花”就在第二个字,以此类推。由于古典诗词一般以五言七言为主,因此到第七个人也就是“花”在第七个字位置上的时候,表示一轮完成了,不过可以继续循环下去,答不上来的就被罚酒。比如说现在一行十人行“飞花令”:
甲:花萼楼前春正浓。
乙:看花醉去更相从。
丙:月移花影到窗前。
丁:美人如花隔云端。
戊:流水自流花自开。
己:千树万树梨花开。
庚:舟有笙歌岸有花。
辛:花枝满院空啼鸟。(新一轮开始)
壬:三花落地君犹在。
癸:今日花开已一年。
甲:山寺桃花始盛开。
乙:云想衣裳花想容。
丙:此中须放桂花开。
丁:江城五月落梅花。
……
当然这种形式并非固定。比如可以直接说一句带“花”的诗,“花”在诗中的位置对应到按顺序确定的某个人上,他就要喝酒,巴金的《家》第十三章中描述的“飞花令”,就是这样的。在这章里,原本是一家人一起吃年饭,年轻一代坐一桌,一共十二个人,热热闹闹的,高兴起来时便说要喝酒,但还要想个喝酒的办法,就决定行酒令。于是除去年纪较小的3人,其余9人便玩起了“飞花令”。
“那么让我先说。三表弟,你先吃酒!”琴一面说,一面望着觉慧微笑。
“为什么该我吃酒?你连什么也没有说,”觉慧用手盖着酒杯。
“你不管,你只管吃酒好了。……我说的是‘出门俱是看花人’。你看是不是该你吃酒!”
众人依次序数过去,中间除开淑芬、觉世、觉群三个不算,数到花字恰是觉慧,于是都叫起来:“该你吃酒。”
“你们作弄我。我不吃!”觉慧摇头说。
“不行,三弟,你非吃不可。酒令严如军令,是不能违抗的,”瑞珏催促道。
觉慧只得喝了一大口酒。他的脸上立刻现出了笑容,他得意地对琴说:“现在该你吃酒了。——春风桃李花开日。
从觉慧数起,数到第五个果然是琴。于是琴默默地端起酒杯呷了一口,说了一句“桃花乱落如红雨”,该坐在她下边的淑英吃酒。淑英说一句“落花时节又逢君”,又该下边的淑华吃酒。淑华想了想,说了一句“若待上林花似锦”,数下去,除开淑芬、觉群等三人不算,数过淑贞、觉英、觉慧,恰恰数到觉民。于是觉民吃了酒,说了一句“桃花潭水深千尺”。……
在《中国诗词大会》中,节目组引进“飞花令”之名,以类似的形式开展同台竞技,并且不仅仅使用“花”字,而且增加了诸如“云”、“春”、“月”等高频字,两位选手轮流说出含有这一关键字的诗句,这就更考验诗词储备和临场应变能力,更具竞赛性。
除了飞花令,还有许多有趣的雅令。《红楼梦》中常有行酒令的情节,其中第六十二回记载他们行酒令行的是射覆,又名覆射。当时宝钗就说:“把个酒令的祖宗拈出来。‘射覆’从古有的,如今失了传,这是后人纂的,比一切的令都难。”射覆早在汉代就已经出现,是一种猜谜游戏,用东西将某物遮盖起来,让人猜测。所谓“射”是猜度之意,“覆”是覆盖之意。唐代时射覆被运用到了酒令之中,成为酒令的一种,因此被宝钗称为“令祖宗”。在《红楼梦》里,射覆的玩法是覆者先用诗文、成语或者典故等等来隐寓某一事物,射者来猜度,也是用隐寓这一事物的另一诗文、成语或典故等来揭晓谜底。如果射者猜不出或者猜错,覆者判断射者答案时错误,就要罚酒了。
……宝琴想了一想,说了个“老”字。香菱原生于这令,一时想不到,满室满席都不见有与“老”字相连的成语。湘云先听了,便也乱看,忽见门斗上贴着“红香圃”三个字,便知宝琴覆的是“吾不如老圃”的“圃”字。见香菱射不着,众人击鼓又催,便悄悄的拉香菱,教他说“药”字。黛玉偏看见了,说“快罚他,又在那里私相传递呢。”哄的众人都知道了,忙又罚了一杯,恨的湘云拿筷子敲黛玉的手。于是罚了香菱一杯。
……探春便覆了一个“人”字。宝钗笑道:“这个‘人’字泛的很。”探春笑道:“添一字,两覆一射也不泛了。”说着,便又说了一个“窗”字。宝钗一想,因见席上有鸡,便射着他是用“鸡窗”“鸡人”二典了,因射了一个“埘”字。探春知他射着,用了“鸡栖于埘”的典,二人一笑,各饮一口门杯。
可以发现,行酒令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。在行雅令时,往往需要引经据典、各处搜罗,这就需要一定程度的知识水平和文学修养;同时还要当席构思、即席应对,这就需要急智才华和应变能力。否则就很难进行下去,更不用说胜出了。
另外有趣的是,古人常常认为“酒令大如军令”,《红楼梦》第四十回中写红楼众人行酒令,鸳鸯就说了这样一句话:“酒令大如军令,不论尊卑,唯我是主。违了我的话,是要受罚的。”酒令其实是由西周的酒官制度演变而来,最初的作用是为了限制饮酒、监督饮酒者不要失礼。《诗经》中有《宾之初筵》一章,描写了酒后失仪的种种醉态,在最后写了这么一句话:“凡此饮酒,或醉或否。既立之监,或佐之史。”但凡饮酒,有人清醒有人醉,因此要在现场设立监酒官,有的还设有史官。这个“监”和“史”都是为了对饮酒进行监督,防止滥饮和失仪。可以说,即使是一种饮酒的游戏,酒令却还是有规则、有节度的。
饮酒的相对放纵,和行令的规矩遵循,形成了一种耐人寻味的关系。古人的行酒令尤其是雅令,既有文学的滋润,又有规矩的贯穿,还有游戏的趣味,考验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才思,还有一个人的人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