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这样一个故事:一日,张之洞在陶然亭会饮。其间,以对对联来佐兴。有宾客出上联“树已千寻难纵斧”(也有版本作:树已半枯休纵斧),张之洞对曰“果然一点不相干”。
细看这对联,“果”对“树”,两者都是物;“一点”对“千寻”,都是量词;“干”在古代有盾牌、兵器之义,对“斧”,两者都是器物;还有“然”对“已”,“不”对“难”、“相”对“纵”。虽然上下联意思迥异,毫不相干,但却字字相对。这,就是无情对。
无情对,也被称为“流水联”。用《清稗类钞·流水联》中的话来说,就是“对联仅对字面,而命意绝不相同”,这种对联,只求上下联的平仄与对仗相合,不管内容上有没有联系。
接上面张之洞的故事。那天还不止这一个无情对。当时有人出对“欲解牢愁惟纵酒”,张之洞对“兴观羣怨不如诗”。这个对联,也是无情对。“解”与“观”皆为卦名,“愁”与“怨”皆从心部,最妙者在“牢”与“羣”(同群),“牢”字之下半为“牛”,而“羣”字之下半为“羊”,如此工整,却毫无瓜葛。
张之洞出上联“陶然亭”,让众宾客也对个无情对,有人就说:“若要无情,非阁下姓名莫属矣。”即“张之洞”。“张”对“陶”,都是姓;“之”对“然”,都是虚词;“洞”对“亭”,都是物。但是“陶然亭”是地名,“张之洞”是人名,精妙如此、无情如此,真是妙趣横生。
细究无情对的特点,是以借对取胜的。什么是借对?就是在用一个词语的一种意义时,又借用了它的另一个意义来相对。举个例子:宋代龚明之的《中吴纪闻》中记载了这样一副对联——鸡冠花未放,狗尾叶先生。自注说这是嘲叶广文,即是对叶广文的一个玩笑。据此可见,“叶先生”指的是叶广文,但在这副对联中,“叶”是对“花”,“先”是对“未”,“生”是对“放”,“先生”并不是我们现在说的先生,而是先一步生长之意。这就是借用了“先生”的另一个意义,来对上联,而意义谐谑。同样的还有“庭前花始放 阁下李先生”。
早在唐代,无情对就已经产生了。《全唐诗话》中记载温庭筠曾以“苍耳子”对“白头翁”。“白头翁”和“苍耳子”都是中药,除此之外各不相干,但正好字字相对,构成一个三字联。这样与中药名有关的无情对还有许多,据清代梁章钜的《巧对录》中记载,有一位医士自夸擅长对对子,正好在一位官员家做客。官员用大缎裁衣,就指着缎对医士说:“一匹天青缎。”医士立马对曰:“六味地黄丸。”官员大喜,便请医士到院中游赏,又出上联“避暑最宜深竹院”,医士也是马上对上“伤寒莫妙小柴胡”。突然一阵花香飘过,官员适时出上联“玫瑰花开,香闻七八九里”,医士又立刻反应过来对曰“梧桐子大,日服五六十丸”。这位医士皆以中医中药对上联,虽意思相去甚远,但工整非常,可谓妙矣,在场之人均抚掌大笑。而与唐代温庭筠的三字联相比,也更多了趣味性和妙意。
虽有无情对,亦存妙趣心。无情对的产生,一开始是单纯的为了对仗,内容如何不说,只要对上就可以。但发展到后来,无情对就慢慢成为一种趣巧的对联,有着汉字无穷的妙趣,而非单单是为对仗而对仗了。无情对之所以是无情对,与汉字的博大精深有着极大关系。正是因为有了汉字的多义性,才有了对仗工整却各不相干、但又蕴含着无限妙趣的无情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