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身自端方,体自坚硬,虽不能言,有言必应。”这是《红楼梦》中的一个灯谜,谜底就是砚台。作为文房四宝之一,砚台的原始功能是磨墨,汉代刘熙写的《释名》中有云:“砚者研也,可研墨使和濡也。”
砚的材料有石、玉、陶、瓷、澄泥及铜、铁、银等金属,以石居多。因其质地坚实、“体自坚硬”,可在上面题诗刻铭,或言志抒怀、或寄情自勉……方寸之间,承载了丰富的文化内涵。历代文人把它作为收藏之物,闲暇时观赏把玩,可修身养性、陶冶情操。
我国名砚众多,端砚为最,因产于古代端州而得名。清代计楠《石隐砚谈》记载:“东坡云,端溪石,始出于唐武德之世。”那时,端砚外形单调,以箕形、八棱形、长方形较为常见,轮廓棱角分明、造型端庄。米芾在所著《砚史》中指出:“士人尤重端样,以平直斗样为贵”,砚在庄重沉静中蕴涵力度,给人四平八稳之感,是为“身自端方”。
后来,砚形越来越多样,可世人仍称砚以“端方”,就不仅仅指物了,还借喻为人端庄方正、“浸墨不染”。史书记载,在宋代,端砚尤受文人墨客喜爱,与黄金、玉石价格相当。在包拯任端州太守前,当地官员常假借上贡的名义,随意多征几十倍的砚台送给权贵们。包拯上任后,命令工匠只按照上贡朝廷的数目制造。卸任时,留下了“不持一砚归”的佳话。
名砚多有“呵气即湿”的特点,最能称为上品的当属洮河砚。有人拿砚给北宋宰相吕蒙正行雅贿时,便夸耀此特点。没想到吕蒙正凝视片刻,笑道,“即使一天呵出一担水,也只值十文钱而已。”
砚台浑朴“不言”、沉静内敛,然“虽不能言,有言必应”。古人以其明志,体现坚定不移之精神。《新五代史》记载:五代晋朝时,桑维翰貌丑,却有志为官。他应试时,考官嫌他的姓与丧字同音,不肯取他。有人劝他不必考了。他就铸了一个铁砚,指与人说道:“砚弊则改而佗仕。”意思是说把铁砚磨穿了还不能进仕,也不改志。最终考中了进士。
砚与古代文人士子朝夕相伴,渗入到他们的精神生活。可在寒冷的冬天,北方的文人士子就算文思泉涌,也不能挥毫下笔,因为砚上墨会结冰,用笔去掭墨,笔和墨也会冻在一起。唐代边塞诗人岑参在漠北军帐中起草战斗檄文时,就遇到过这种窘况,他作诗描述:“马毛带雪汗气蒸,五花连钱旋作冰,幕中草檄砚水凝。”诗仙李白也没办法,无奈叹息:“冻笔新诗懒写,寒炉美酒时温。”
事实上,唐代已经有了化冰开墨的“神器”,那就是暖砚。最早记载暖砚的是唐人张说在《张燕公集》中的《暖砚铭》:“笔锋晓冻,墨池夜结,香炭潜燃,推寒致热。”用炭火烧烤温热,以暖砚开墨。唐朝宫廷里有这种砚,并且工艺很精巧,据《开元天宝遗事》记载:“内库中有七宝砚炉一所,曲尽其巧。每至冬寒砚冻,置于炉上,砚冰自消,不劳置火。冬月帝常用之。”只是那时暖砚还是稀罕物,数量少,像岑参、李白这样的诗人只能徒留感慨,说明暖砚并非一般的寒门士子所能使用。
暖砚在明清最为流行,尤其是清代,变得功能多且环保,这跟雍正皇帝的勤政有关。据史料记载,雍正经常工作到凌晨,第二天早上三四点钟就起床处理政务。目前存世的雍正批阅的奏折、部本、通本就达到了30万件,上面有雍正留下的1000万字批注。如此勤政,到了冬天暖砚对他不可或缺。
雍正感兴趣的是一种铜砚台,在砚面之下制成空腔,引入炭火烧烤或放置油灯加热。他认为底部生火加热不妥,砚台又显得太高,不方便也不美观,多次下谕旨命令造办处工匠改进。到后来,出现了水暖与炭暖合二为一的创新形式,这种暖砚先利用匣内炭火炉加热,在炭匣之上增加一层水屉,水屉之上则是铜砚盘。炭火把水加热后,再用水温去加热砚石,炭热经由水温传递向上,更加温润,可用温水研墨,还能顺便暖手,同时还能焚香。观赏一个个做工精细、造型别致的暖砚,除了感叹古人的智慧,也仿佛看到他们勤奋自勉、笔耕不辍的身影。
从“风冷衣裳脆,天寒笔砚清”到“砚温融冻墨,瓶暖变春泉”,寒来暑往,“文人有砚,犹美人之有镜也,一生之中最相亲傍”。以良砚为砺友,阅事以古今,尽涤心中尘埃,研墨知韵,如见千里图景。(徐荔)